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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国新浪潮电影50周年回望:没有浪潮只有大海
[ 2009-9-14 13:00:00 | By: 布瓜 ]
 

东方网-文汇报

  作者:柳青

  一切缘起一则社会新闻:一部“流氓”的跑车撞死了一位摩托车手。特吕弗和小兄弟夏布罗尔以此为蓝本写了个剧本,这时他们共同的朋友戈达尔正在为剧本发愁,发信求助。然后,就有了电影《精疲力尽》:导演戈达尔,编剧特吕弗,艺术指导夏布罗尔。这群电影顽童合力拉开了法国电影狂飙年代的大幕——日后我们所知的法国新浪潮,始自1956年冬。尽管《四百下》的拍摄和上映是在1958年,《精疲力尽》的公映更要迟一年。

  《精疲力尽》的三人组,还有陪特吕弗看了许多电影的里维特,那时他们年轻得不可一世,在电影资料馆里挥霍着寂寞又骚动的青春。对于这群“电影馆的孩子”来说,电影是避难所和朝圣地,是他们对于生活所有认知的来源。他们供职于《电影手册》,个个野心勃勃,试图用文字搭建起一座万神殿,梦想有朝一日他们也可以带着自己拍摄的胶片进驻这神殿。

  50年的时间也许短,也许长。短到他们中若干人仍然健在,生命不息,拍片不止。又长到足够他们写完一段传奇,成为一个时代的图腾:海边的安托万,叫卖《纽约先驱论坛报》的帕特里夏,朱尔和吉姆臂弯里的凯瑟琳,以及咖啡馆里娜娜的背影——我们对于新浪潮的记忆,一不小心就简化成“与《电影手册》有关的往事”,而这落在昔日的电影顽童的心坎上,是荣幸,还是不能承受之重?

  在某次回忆时,夏布罗尔说:这里没有浪潮,只有大海。作为过来人的他或许比旁人更明白,昨日的舞台曾何其热闹,纵然他们曾荣为主角,却从来不是全部。

  遗忘与铭记之间的少数派报告

  在1958年至1962年的4年间,200多位新导演拍出了处女作,其中得以绽露头角并获得后续机会的,不过10来人。诚然,他们中大多水准中庸,但也有被“错杀”的,比如《再见菲律宾》。导演雅克·荷泽用那个时代流行的元素,讲着一个看似老套的三角情感剧,有些焦虑,有些散漫,浓烈如地中海阳光的情感渗透在每一格镜头里。侯麦曾把此片列为1960年的十佳,然而很多年里,它和它的创作者在法国电影界籍籍无名。

  比如,不见容于任何一个阵营、单枪匹马的莫里斯·皮亚拉。1961年凭着短片《爱的存在》拿下威尼斯金狮奖时,他的主业是绘画,电影属玩票。那时手册派的小伙子们不屑于拍摄纪录片或短片,皮亚拉跳出来吼了振聋发聩的一嗓子。他清醒,乐观,那气质与《精疲力尽》或《朱尔和吉姆》中的惶惑不安全然相反,站在他们的对立面,成了“令人厌恶的皮亚拉”。

  还有让·鲁什,一个高卢人扛着摄影机做了非洲电影的拓荒人。尽管他那些描述民族志的纪录电影被非洲导演奥斯曼斥为“苟延残喘的殖民主义”,罗西里尼也曾指他“过分强调一些连经验都不是的东西”,然而鲁什在骨子里,和这些批评他的人是殊途同归的:他们不质疑“电影是什么”,而在意“电影是为了谁和什么目的而拍摄”——存在与虚无之间,他们选择“今天”。

  还有年纪比手册派众人小,却比他们更早入行的路易·马勒,他不是新浪潮的教父,也不是小卒,他只是天分太高,在《通往绞刑架的电梯》或《扎奇在地铁》里跑得太快,成了边缘人。还有在那些年始终不得《电影手册》抬爱的梅尔维尔,1958年的某个夏日他决定闯荡纽约,在迷幻的美国梦里印制一张关于黑色电影的新名片。也许还不能略过乔治·弗朗瑞和他的《没有脸的眼睛》,当然,这位和亨利·朗格洛瓦一起创建电影资料馆的前辈,很多时候被戈达尔扫到“遗老”阵营里。

  其实,1959年戛纳影展上法国电影的风貌,就足够证明新浪潮的多变和无限可能——

  那一年,《四百下》和《广岛之恋》同为参赛片。这两部电影就像两枝朝不同方向伸长的枝干。《四百下》是“拍摄我自己”,那是热爱和天性的驱动,多年沉积的情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;而《广岛之恋》的一切都是它的反面,它冷静自持。但那年拿下金棕榈奖的,是法国、巴西、德国联合制作的《黑人奥菲尔》。一部地道的商业片,音乐、狂欢与希腊神话杂烩,票房奇佳,在白人的世界卷起桑巴热潮,催生了“巴萨诺瓦”(桑巴和爵士的混搭)。向左一步是作者电影,向右一步是品质电影,舞姿摇曳的《黑人奥菲尔》游弋在暧昧与尴尬之间,目标——观众。这未尝不是新浪潮的一道缩影。

  正如,我们给那个年代冠上的名词:新浪潮。浪潮之下,是更广阔的海。

  镜头下的她,还在么?

  “电影的历史,就是男孩拍摄女孩的历史。”这是年轻的戈达尔的心声,也是他和他的同辈人的写照:当男孩遇到女孩,便起了涟漪,旋涡,终成骇浪。

  回到1956年夏天,那时瓦迪姆和碧姬·芭铎结婚5年,他酝酿《上帝创造女人》整整2年,终于等到梦想实现的时刻。谁想,这对少年夫妻在节骨眼上闹掰了。影片开拍前,两人开始办离婚,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一股难以遏制的、无可救药的感情力量席卷了瓦迪姆的电影。瓦迪姆看到、也试图让观众看到,法国未来十年的模样——性爱解放和自由、摇滚乐盛行以及摧枯拉朽的社会价值观。碧姬的出现,是启蒙也是颠覆。不加粉饰的年轻容颜,兼有热烈与敏感的微妙神情,以及近乎生物本能的性感,如旋风过境扫荡了旧有的审美观……

  让娜·莫罗受过舞台剧科班训练,从1950年代早期开始就在主流电影和话剧舞台上演着不咸不淡的角色。直到她遇到路易·马勒,这个羞涩忧伤的大男孩带给她一段情,以及一次事业上的涅磐。《通往绞刑架的电梯》里,她走在细雨迷离的巴黎街头,不施粉黛的脸在街灯的微光里半明半昧,眼神里足以摇撼灵魂的力量,成了对于美丽的新定义。几年后,特吕弗对着同一张脸感叹:“这张脸的美丽我必须用摄影机记下。”那成了《朱尔和吉姆》。

  对人脸和特写的迷恋像症候群一般传染开:看让娜·莫罗灼人的眼神,看安娜·卡里娜嘟着的嘴,看阿诺可·艾美凄惶的大眼睛,看……哦,拉芳特的玲珑身材,她是这群姑娘里唯一的例外,顶着一头蓬乱青丝摇曳在镜头前,明目张胆地性感着,没办法,她演的是奔放的劳动妇女。

  1960年拍《小兵》时,安娜·卡里娜才嫁给戈达尔,这个出生在丹麦的纤瘦姑娘在镜头前束手束脚;其后是《随心所欲》,他选择了每一个可能的角度拍摄她带着婴儿肥的俏脸……到了《女人就是女人》时,镜头前的安娜已经是一只破茧的蝶,银幕上的她和摄影机后的戈达尔,成了彼此的魔术师。彼此成全的后果,是半生脱不了的宿命,她就此被烙上印记:戈达尔的女孩,即便她离开他,即便经历岁月磨蚀,年已古稀的她听到这称谓,还能绽开漫不经心的微笑么?

  摄影机和姑娘之间谁需要谁,是个费解的问题,终极的答案却很简单:成全了扛摄影机的男人。她做了他一时的缪斯,他成了她一世的烙印。

  每秒24格的真实或谎言

  时已1960年,手册派或左岸派,以及更多年轻的面孔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占据了法国电影界的视线,这时有评论发难:他们除了男欢女爱,还能拍什么?戈达尔回应:“那我就拍些没空谈情说爱的男女吧。”就这样,他拍了《小兵》,在过去的闪回中,勾勒迷雾一般的现在。阿尔及利亚的创伤,正在分崩离析的旧世界,如影相随的过去和无处安身的当下……种种如幽灵纠缠着戈达尔,也是那一代人的心结:他们试图擦亮“存在”的镜面照出一个清晰的“我”;他们是一群试图袒露真言的撒谎精,在时间和记忆的迷宫里横冲直撞。

  靠着戈达尔变卖家具的钱,里维特拍完了《巴黎属于我们》:暑假,燥热的空气,懒洋洋的城市;虚掩的门,谜一般出现了又消失的面孔,欲言又止的话语;激进的学生,天真的姑娘,流亡的文人,有故事的神秘女人……因缘际会走到一起,而后在终究莫测的命运推力下,奔向各自的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。在这如俄罗斯套娃的电影里,隐藏的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多——碎片般切割的时间和空间里,里维特讲着一个关于绝望的故事,对此刻的绝望,对时代的绝望。

  依然是阿尔及利亚不散的阴云,如果戈达尔在《小兵》里是煞有介事地虚晃一枪,雷乃的《穆里埃尔》则是端着“佯攻”的架势,却戳准时代的痛脚。法国南方的小镇,开古董店的女子,从战场归来的继子,久别的旧情人,缄默的过去,看不到的将来,还有滞板的当下。日复一日的生活中,一切都是凌乱破碎的,闲谈,聚餐,散步……当这些碎裂的片段被拼至一处,出现的是更为千疮百孔的生活的面孔:以谎言的纸片搭成的轻飘飘的大厦。也许,《穆里埃尔》至今仍是让人不安的电影:无论是被揭露的隐秘的罪和被拆穿的自欺欺人的快乐,或是它在时间、空间表达上的大胆尝试。

  同样是关于狼狈不堪的成人世界,《扎奇在地铁》至少“看上去很欢乐”。早熟的小姑娘扎奇到巴黎过周末,她像台风过境,把成年人辛苦粉饰的美丽新世界搅成一地鸡毛。胶片不再受着每秒24格的约束:很多场景用每秒8格或每秒12格的速度拍摄,放映的时候恢复每秒24格,一前一后片速的差异造成画面上但凡动着的事物都像上了发条,不动声色中渲染了嬉闹剧的质感和荒诞的底色。稍不小心,导演马勒就要被扣上“形式主义”这顶大帽子,可他轻轻松松在悬崖边杀了个回马枪——《扎奇》既不深沉也不深情,它是站在空旷大地上杂耍的小丑,没心没肺地咧嘴笑,把悲伤和寂寞藏到深处。

  布莱希特说:“真正的电影是静态画面的集合。”德莱叶说:“有声片是浓缩的戏剧。”希区科克说:“电影是像火车一样永不停歇的运动。”戈达尔说:“电影是每秒24格试图讲述真理的谎言。”……关于“电影是什么”的追问,克里斯·马克的《堤》大约是个极致,老套的爱情和梦境、过去和将来、浪迹和逃亡,碎片如音符交织,谱出一支死亡奏鸣曲。30分钟的短片,是一祯接一祯的静态图片。在定格的画面上,时间是什么?真实是什么?回忆、真实,甚或整个世界,可以一次次地重装么?电影是架起时间和回忆的桥梁,还是抵抗时间洪流的堤坝?记得德勒兹讲,1960年代之前,电影是叙事的艺术,它是运动的;在那以后,电影的核心是时间。前望后望,《堤》从时光的流沙里浮起,它是问号,也是惊叹号,嵌在电影的分水岭上。

  最初的爱,最后的仪式

  1964年,特吕弗拍完《柔肤》。故事很简单,某出版商先生中年出轨,终落个家破人亡。特吕弗曾经无处安放的青春在《四百下》里有了交代,他痴迷的宿命主题、黑色幽默、美国B级片等等在《射杀钢琴师》里完成了一次阅兵,他对女人和情感的迷思在《朱尔和吉姆》中宣泄。到了《柔肤》,他对他曾嗤之以鼻的品质电影的回归,开始了。也许当他两年前和希区科克进行长谈时就意识到,“拍摄我自己”终会成为他的樊篱,他必须跳出去,不然,便走到头了。

  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,电影顽童们渐渐走出青春的光影,投奔各自的大马士革之路。

  同一年,戈达尔正埋头写《狂人皮尔洛》剧本,安娜·卡里娜另有新欢,她和戈达尔早已千疮百孔的夫妻关系再也经不住“缝缝补补又三年”,两人在12月离婚。次年6月,戛纳海边,当戈达尔站在摄影机后,卡里娜和贝尔蒙多在他面前表演的一出出,是他正在或刚刚经历的一幕幕——这是费蒂南德和玛丽安娜的悲剧,更是戈达尔的自况自嘲,还有些自怜。

  当他第一次拍电影,帕特里夏背弃了米歇尔,临死前米歇尔眨着眼睛对帕特里夏说:你太差劲了。时隔九年,戈达尔兜转着仿佛回到原点,但这一次的背叛只有如蛆附骨的绝望和毁灭的冲动,浪漫不再——

  《狂人皮尔洛》成了浪漫的终结,浪漫这股血液从电影的身体里潺潺流尽,留下一具惨白的尸体。于是费蒂南德踩下油门冲向大海的一刹,成了青春散场的手势。

  许多年过去,法国南方的海天依然湛蓝,依然有渴望逃避的年轻人在蔚蓝色的海岸上读康拉德或者福克纳,若疯狂地踩下油门冲向大海,水花溅起,阳光下依然会有一道美丽的虹。

  但这再也不会是1965年夏天的那道彩虹,至于当年的浪潮,更是平息很久了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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