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严肃的题材化为“天大玩笑”
去年在全国获得小品大赛一等奖的《餐厅轶事》以及前几年的《大米与红高粱》等一批观众喜爱的小品,都是针对向市场经济转轨时造成的价值落差及时创作出来的,这些严肃的社会的问题到了小品作家的笔下,却演绎成荒唐的故事。
《餐厅轶事》向观众介绍了用公款大吃大喝而猝死的某经理,其妻子竟要求餐厅开证明确认丈夫是“因公牺牲”,并追认为烈士;一人用餐厅的泔水喂死了猪的农民,也要求证明其猪“不是因病毒致死”,以便宰了上市。这两件事本身已是滑天下之大稽,但高明的作者还不甘心:结果是餐厅开出的两张证明错了位,“醉死的经理与醉死的猪”混淆起来,直闹得不可开交。笑的背后无情地嘲讽了那些白吃白喝社会主义的新寄生虫。
《大米与红高粱》也是化沉重为诙谐的力作:扯着破嗓子满街吆喝“换大米”的农民,被歌舞团长如获至宝地高价请上舞台独唱《西北风》,沉醉于高雅艺术的歌唱家却被差去帮农民把大米换成红高粱。这个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,但小品却将荒诞化为艺术的真实,通过夸张变形揭示问题的实质,实践证明观
众乐于接受。
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中的小品《名片》,讲两位百无聊赖的旅客在火车上拿各种头衔的名片当扑克玩,题材本身带有很大的戏谑性,无需夸张,已经深刻反映了社会问题,受到观众的热烈推崇(投票)。还有很多娱乐性的小品,如陈佩斯与王景愚的《歌唱家与指挥家》等,都“谑”得近乎“虐”,同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可见小品素材的选取,题材的提炼,都是注重于漫画式的夸张。这种题材的提炼,实际上也是喜剧情境的营造。我写了一个《口号专家》的小品(见《南粤剧作》94年1期),开头讲述一个惯喊口号干部,写了两条标语:“热烈欢迎检查组”、“彻底消灭脏乱差”,另一个不识字的环卫工人却把两条标语的上半截贴错了位,变成“彻底消灭检查组”、“热烈欢迎脏乱差”。构思到这里时,我已欣喜地意识到,这个小品成了!
二、谋篇布局,该怎么着就怎么着
小品的结构,如果找到了一对喜剧因子,结构起来就很方便。就像核子的裂变,都是连锁反应,用不着操心起承转合,自然会顺理成章。也有一些小品,没有统一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事件,如果按照“三一律”来结构,肯定难乎其难。但不拘一格的小品却不理睬这些清规戒律,该怎么来就怎么来。
93年严顺开表演的《格三其人》,以张三这个“不敢得罪人偏偏更得罪人”的看门人为结构线,把“捡韭黄”、“寄存鸡蛋”、“风吹落床单”三个小事件串在一起,完全不考虑三个事件的因果关系,也全然不考虑事件之间的过渡;配角演员召之即来,挥之即上,完全不考虑人物上下场的合理依据,却在看门人的性格缺陷与环境的不协调上大肆渲染,妙趣横生。这种结构上的随意性,观众就是乐于接受,有什么办法?!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,“谐谑”已经渗入到小品的肌骨中去。
场景的处理更可以简单化。我根据一则小幽默编写的小品《倒霉的人》(见《南粤创作》94年1期),里面有几个医院的场景,如牙科、咽喉科,胃科、肛门科,演出时只用一张诊桌,一个演员串演几个医生,随着剧情进展把桌上写着“××科”的牌子不断掉换,场景也就随着转移,轻松得很。
三、表演不妨随意一点
我同意小品的表演“不追求演技的规范和细腻”这种观点,小品的观众是带着“开开心”的心态等待开演的(这种定势决定了小品越来越喜剧化的倾向)。演员表演,只需有个性格类型作轮廓,“大致如此”就可以。演员面对什么也没有的“门”,伸出一个拇指头作按铃状,随口说出“叮咚”的效果声,面对这样的表演程式,观众一点也不觉得别扭。反之,要求一举手一投足一个调度都根据表演元素(如交流、适应、想像、借代),甚至沉到下意识去体验一番的心理过程,恐怕观众又要按捺不住了。
真正的交流应该是心灵的共通,与观众的直接交流,如问观众“你们说是不是”之类,甚至邀请观众上场表演等等,更能调动观众的情绪,渲染现场的气氛。小品实际上应该是戏剧的卡拉OK,只有观众的真正参与(包括自编自演),才能在厚实的基础上构建起金字塔。
有些小品明星很懂得取悦观众。赵本山头戴那顶塌不拉叽的破帽,迈着罗圈腿式的步子,突然间眨眨小眼睛,露出那有点狡黠又不失可爱的笑容,几乎已经成为他调动剧场气氛的脸谱模式。小品的表演也完全可以插科打诨,经过千几百年舞台检验的这种戏曲手法,直到现在还十分管用。潮剧名丑方展荣就谙此道,他在用方言演出小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句不咸不淡的官话。在表演拙作《青铜宝剑》模仿维纳斯造型那段戏时,他反腰挺肚曲膝,突然掀开外衣,露出破了一个大洞的内衣,观众总要哄堂大笑一番。
语言多调侃,也是小品谐谑特征的重要方面。《超生游击队》中,夫妇俩把孩子命名为“乌鲁木齐”、“海南岛”,并互相埋怨的语言,几乎已经家喻户晓;郭达和蔡明表演的《洋媳妇》,其中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”等中美俚语的对译更是笑话百出;赵本山也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时髦的政治术语或“报纸话”,更令人忍俊不禁。有些小品干脆通篇在那儿逗乐,所以又有相声小品之样式。
四、立意也不防轻松一些
我说小品,“该怎么来就怎么来”,不是说编、导、演可以随心所欲、不着边际。小品明星无不具有深厚的艺术功底,马戏团的小丑实际上有更高深的道行。不拘一格并不等于低级的、油滑的、乱七八糟的东西。要不然,倒了观众的胃口,小品也会滑坡的。
小品要小而有品,有品位,可品味,已是我辈共识,但我们还要防止另一个倾向,不必死命追求多么高深的意蕴、多么深刻的哲理。小品的结构自由,立意也不妨轻松一些。《歌唱家与指挥家》、《小胡椒瓶》等等,你说它是什么主题?小品反映的是人生百态,世间万象,只要有一声人生的慨叹,一点人性的慰藉,一丝会意的微笑,也就够了,千万不要让小品背负上沉重的主题包袱。我们要记着晚会式小品的功能首先是娱乐性,那种刻意追求小品的“立意”,动辄指责小品的“品位太低”的做法,很可能会把小品整饬得偃旗息鼓了。